专注be的魔鬼

袁许衍生-老手(六)

许三多半夜会被疼醒,很难睡过去,睡不着的时候他会看着门口的位置,他知道没有人看他。除了空的时候,老李他们会来。
 两天两夜,他才终于体会到了,孤独的滋味。
 走廊偶尔有缓慢的脚步声,踌躇半拍,那是老人的,轻飘飘的,是女人的,沉重的啪嗒啪嗒的,是男人的。
 许三多看着门下缝隙偶尔略过的黑影,无聊地计算着。
 他有些困了,轻轻磕上眼皮,心里没有期待。
 大约十分钟,周遭的一切静谧无声。
 “打扰一下,请问许三多哪个病房?”
 男人轻轻开口,低沉的嗓音弹着颤抖的沙哑,护士眨了下眼睛,翻动纸页:“307,楼上左拐。”
 “谢谢!”
 里面一通漆黑,里与外隔着一道不隔音的门扇,玻璃上映着雪白的灯光,袁朗的思想在煎熬与现实间抽丝剥茧,他看着自己的表情从扭曲转平静,抬手抹了把脸,深呼吸一口气。
 轻轻推开门,他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。
 所幸,许三多床边有一把椅子,他可以坐下,使他们之间的距离不会让他有搬动的想法,还好,刚刚好。
 “许三多,对不起。”袁朗在这个漆黑的世界里轻轻说了一声。
 上空毫无预兆闪现一道白光,惊雷乍响。
 许三多惊醒,床身摇动,袁朗抬起脸,许三多醒了,他选择不开口。
 “谁?”
 袁朗起身,开灯。
 许三多不安的心一下子安了下来,安静地看着袁朗,他微微弯腰,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垂落几根,这些都不是他在意的地方,他只是有些惊讶袁朗会站在这里,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?”
 “对不起。”袁朗轻轻抱住他,许三多下意识要躲开,但是他听见袁朗细微的鼻音,没来由的他问了句:“你怎么哭了?”
 “我有些害怕。”
 许三多不明白,他笑着抬起头,“你害怕什么呀!我只是受了伤。”
 袁朗沉下了脸,在许三多看不到的地方。
 许三多意外事故,肇事者自首,短时间不会有任何事能够打扰到他,他们。
 “以后,我会陪着你。”
 许三多怔怔地看着蹲下身与他平视的袁朗,那眼睛明亮又温暖,盛满了安宁与永久,他心下一动,在这个人的注视下,手轻轻放在他的脸侧,他自己也觉得诧异。
 当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想抽回手,袁朗抓住了他的手,不让他抽回,而且还看起来很高兴!
 许三多垂下眼,嘴上紧张地呼噜:“我,就是摸了下,这是亲切的一种意思。”
 袁朗笑眯眯的,眼睛弯成了月牙形,“我还很开心来着。”抬手胡乱八糟揉了一通他的头发,许三多瞪他了,他就朝他笑,十分的傻气。
 没关系,慢慢来,不论发生什么,遇到什么样的事,他都会护着他,他终究还是会想起来的。
 7月5日,阵雨。
 许三多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有余,在复检后,离开了让他厌倦的医院。
 老李今天没来,他看了看旁边一脸尴尬地老赵,“其实没关系,我一个人可以的,你们不用担心我。”
 “嘿嘿,怎么会呢?不麻烦不麻烦。”老赵笑了两声。许三多看着眼前随风飘的雨丝,有一两滴落在他鼻子上,有些冷。听着老赵的笑声里透着点不对,转头观察他的表情变化,在心里掂量了两分,他笑得十分真挚:“老赵,谢谢你们。”
 “怎么会呢,不麻烦,咱们虽然不怎么说话,但是平时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,你还是我们这儿最年轻的,我记着的,他们都不来,老李他....有事是来不了的,我觉得我应该来,你要修养一段时间嘛,我不想遗憾。”
 许三多一边点头,一边听着,“为什么说是遗憾?”
 老赵顿了下,“你不是受伤了嘛,怕遗憾啊。”
 他不再说一点了,拿过他手上的伞给他撑着,许三多看见一辆黑色轿车出现在视野里,那座银色的豹子高傲地仰着头,他想老赵不想说可能他想说的是一件会让他难过的事,其实他说了许三多自己也会消化,其实没什么。
 老李太忙了,厂里发生了什么....或许总有一件的。
 袁朗在倒车,他打了个方向就开了出去,停在台阶前,他今天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,穿了一身黑。他抬头看见许三多盯着他看,就冲他笑了开,有点傻。
 许三多忍不住哼笑出声。
 他拿过人手里的伞,“老赵你早点回去吧,我走了。”
 老赵点头,默默注视许三多一点一点远去的背影,他有些替他难过。
 因为那辆车,马商把许三多打进了医院,马商因为伤人进了局,因为受伤出事,老板选择辞退许三多,老李火气上来直接去了办公室打闹一场,他们都看看不敢说话。
 他重重叹了口气,许三多刚出院,他怕他心里会难过,选择不说。
 袁朗小心翼翼地扶他进去,后背淋湿,后脑勺沾上了密密麻麻的雨珠,给他系上安全带,从车头绕回了驾驶座。许三多看着他做完了一切。
 “很饿了吧,先去吃饭?”
 “好,吃完了我想先回去一趟。”
 袁朗点头,“那好,吃完了我先送你回去,我回一趟公司。”
 雨很大,车很堵。
 城市从上空鸟瞰,像是蒙了一片毛玻璃,它很美,轻轻呼吸还能感知到凉气,沁人心脾,瞬间清醒。
 毛玻璃里还有被渲染开的红色以及叫嚣着不灭的喇叭声。
 目送走黑色的轿车,他转身面对沉闷的铁门,他有一瞬间陌生,下一秒回到现实。
 一个月多没回来,一切都蒙了尘,他握着小腿一点一点挪过去,推窗往外看了看,随即拉上纱窗。
 拿上水盆肥皂进浴室,刚打开莲蓬头,瞬间就喷出来锈水,许三多猝不及防被灌了一身,凉意让他打了个激灵,他看了眼水盆里的积水,又看了看身上。
 积累了一个月余,这水浓郁得像血。
 头顶湿透,水迹从额头蜿蜒而下,在他身上一点点渲染开来,他重新放水。
 一通电话让袁朗开车去了趟医院,吴哲给他打的,说是撞到了人,吴哲说不是他撞的,是有人突然冲了过来,他还吓了一跳,电话里头说不完,袁朗就不听了,他只好赶过去。
 “怎么样了?”袁朗脸色不好,眉头皱的紧紧,吴哲抬手推眼镜,一脸淡定,“就是这人本来有病,我不是骂他啊,是他真的有....”
 “我不听,太长了,简扼明要。”
 “咳咳,就是他自己身体有问题,然后疯了,跑来撞我。”吴哲说他没骂人,真的没有,对方是真疯了,真有问题,他真没骂人。
 “然后呢,就他一个人呆里头,没人管?”袁朗深深吸口气,清清淡淡的,无喜无怒。
 “他没手机的,身上什么也没有,只有一只鞋。”
 袁朗挑了下眉,“等他醒了再说吧。”
 吴哲干巴巴地笑了出来,“你是不是有急事啊,我刚打给你,你跑过来。”
 “废话,我想揍你了。”
 “等他出来,再看看吧,我有些后怕而已。”
 袁朗睨了他一眼,手在口袋摸索着,转身离开,身后吴哲紧张地喊了声:“你去哪啊!”
 袁朗脸臭臭的:“抽烟!”
 吴哲眨了眨眼:“哦....”
 他也想在口袋里找点什么,想着应该没什么,然后他就掏出了一小瓶子。
 他看了一会儿,想起袁朗已经好久没吃了。
 他的暴躁症似乎已经不治而愈。
 护士开了门,喊了他一声,他回神,整了整外套走进去。
 男人楞楞坐在那里,转头看了他一眼,身上脏脏的。
 “你是成才的家属吗?”
 医生问。
 “成才...哦,我应该是吧。”
 “.....”医生皱了皱眉,“什么叫应该,等下领他出去,你们有关系,替他付下医药费。”
 吴哲抿唇,“好的。”
 这个男的...没别的毛病吗?他保证他真的没骂他。
 吴哲走上前:“走吧。”
 “谢谢啊。”成才说了三个字,很是感激地朝他笑。
 “没事.....”吴哲冲他干巴巴地笑。
 大门口,袁朗往里探了个头,看见吴哲往这边走过来了,边上还跟着一个男的,看起来很壮的样子,并不像吴哲说的那样疯癫。
 袁朗:“没事了吗?”
 “没事了,替他交下医药费就行。”吴哲嘴巴微微瘪着,不是很高兴的样子。
 边上成才看了看,戳他:“你不高兴了?”
 吴哲看了他一眼,不想说话。
 袁朗乐了,“你慢慢来啊,没事我就走了。”
 “嗯....路上开车小心,下雨天地滑。”
 袁朗点头,走前又看了看他们俩。
 成才笑眯眯的,“他是你朋友啊?”
 “对啊,哥们儿。”
 “真好。”
 “嗯。”
 “嘿嘿。”
 “......”
 六条街,老房区,四层。
 袁朗把车开到目的地的时候,差不多中午十二点多。他把车停在路边树荫下,自己用五指梳了下头。
 日光灼烤着他的脸,扎着他的眼,整个小区有四幢,呈倒扣的凹形,这是一个很老很老的小区。有人家门口围着不是很高的篱笆,不知种着什么,纤细的藤蔓繁杂地交缠,结着粉色的花。泥土很松很湿,有水泵流出的水养着,不至于萎靡地低下头。
 袁朗走上许三多的那条楼,这里没有电梯,灰色的墙壁上贴着广告纸,大多被撕得看不清到底推销的什么。有两只猫躺在台阶上,翻着肚皮的,仰趴的,一点动的意思都没有,他小心地越过它们,准确地走到了这儿。
 没有门铃,袁朗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门铃。
 “砰砰砰——”他敲响房门。
 袁朗心很静,他有一种感觉,许三多一定会从这个门里出来。
 当然,事情也的确如此。
 在袁朗敲门后,大约停顿了五六秒,里头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,声音是塑料拖鞋踩过水泥地的声音。在许三多开门前的五六秒,他在脑海里勾勒了一下许三多的样子,白色或者黑色的背心,踩着一双...塑料拖鞋,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,或许是深色的。
 他肯定许三多不会不给他开门的,他心情还是不错的。如果他真不给他开,他却不知道怎么办。
 那拖鞋声由远及近,然后,门直接被打开了。
 许三多看着他,脸上淌着水,也没说话。
 袁朗看着许三多:“许三多,我来了。”
 “袁朗。”
 袁朗点头,“刚刚才见过面呢。”
 许三多木木地点头,袁朗背朝烈阳,他一身黑色,肩胛骨在发烫。
 “你不请我进去吗?”
 许三多回神,“进来吧。”转身,一点一点地挪。
 袁朗噙着笑,打量他的背影,他仔仔细细将他看了一遍。
 许三多下身穿着一件黑色的沙滩裤,细瘦有劲的腿衬得他的裤子很是肥大,空荡荡的,随他一走一动间随风摆动。
 袁朗不动,反而站在那里观赏了起来。
 许三多穿着一条白色的工字背心,整个上半身都是湿的,紧贴身上。
 他瘦,但是肌肉很结实,细细的小臂有鼓鼓的凸起,袁朗有学过艺术,他在许三多的背后一点一点地描绘着。
 “我给你倒杯水。”
 袁朗笑:“谢谢。”
 “我这儿小,你就先坐在这吧”
 袁朗点头说好。
 许三多让袁朗坐在床上,再走进一个小门里,那里大概是厨房。
 这里不算客厅,算是卧室,因为除了床,能坐的也就是一把小椅子,小椅子上叠放着衣服和书本,除了这些,家具很少,床,电视机,就没了。
 他饶有兴致地继续打量,最后在阳台那停了下来,他眯起眼,起身走去。
 浅色的皮夹微微发黄,但是干净整洁,硬边有些起毛了,看起来还是很新。
 他直接翻到了中间一页,几行字句用红蓝色的线深深划过。有他熟悉的字迹。
 他刚翻过一页,许三多端着水出来了。
 袁朗今天穿一件黑色夹克外套,利落的款式衬得他上身宽厚结实。许三多看到他转过脸看他,把目光移开。
 袁朗径直走过来接过,“谢谢,”他喝了两口。
 “刚刚在干什么呢?”许三多一脸的汗,地板还有重重的水迹,在门口时他就看到了,他其实就是想跟许三多搭个话题。
 “一个月没回来了,重新打扫一遍。”许三多笑。
 袁朗挪了挪,给他一个座位,“你先坐下吧。”
 许三多看了眼,心里想着谁才是主人。
 他走过去清理了那张载满了书本和衣物的椅子,搬过来坐下。许三多一坐下,抬眼就和袁朗撞在一起,两人对视一会儿,袁朗忽然就笑了。
 许三多一愣,袁朗笑起来总有种别样的味道,他感觉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热,他问他:“你在笑什么?”
 袁朗摇了摇头,说:“没什么,就是突然笑了。”
 许三多抿唇,他静静端详着袁朗的脸,后背有滴汗滑了下去,就像颗玻璃珠滚过,快速坠落。
 他起身走去打开电风扇。
 其实也不过就是他微微起身伸腰伸手按一下的距离。
 袁朗的目光不自主地看向许三多,他的手伸得老长,脊骨挺得很直,背心遮不住肚子,空荡荡,裤子由下往上,露出两条明显的线条,很性感的人鱼线。
 开到两级,他抽回身,却瞥到袁朗接近赤裸裸的眼神,他一僵,愣是没动,任由袁朗看着。
 袁朗突然从口袋摸出一包烟,叼出一根然后看着许三多。
 “没事,你随意。”
 袁朗把烟点上,薄薄的烟雾让他眯上了眼睛,“谢谢。”
 “没事。”许三多起身,去拿他手边的水杯。
 火星淡淡的亮起,又慢慢地熄灭。袁朗看到他头顶上淡白色的发迹线,头发很黑,又很短,看起来有点硬。袁朗看着看着,伸出一只手放在许三多头发上,在那条线上来回划动。
 许三多抬起头,袁朗说:“你头发有点硬啊。”
 许三多一下子拉住他的手腕。
 袁朗觉得他的手很热,把自己的手腕捂得发烫。
 “你什么意思。”
 “点烟。”
 许三多哼笑一声,眉毛轻挑。
 袁朗拿下嘴里的烟,冲他呼了一口,没有说话,许三多的脸离他很近,他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发散的热气。
 “为什么?”许三多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下去。
 袁朗看着他,不说话,也没动。
 “我想见你。”
 “你见到了。”
 “还不够。”
 许三多手劲松了一些,他看了看地面,问袁朗:“见我干什么?”
 “就是想见你。”他觉得,在许三多面前,什么假的都不要用,说真心话最好,就像现在许三多听了,反而沉默了。
 “你走吧。”
 袁朗慢慢睁开眼,“我还没抽完,许三多。”
 “你从我这图不到什么。”他说。
 袁朗:“我也没打算图你什么。”
 许三多抿唇,袁朗觉得差不多了,对他说:“我走了,明天再过来找你。”
 许三多握紧手里的水杯,起身送他到门口,袁朗说了句谢谢,潇洒离开。
 几乎是乐着走的。
 临走时,他低头看了一眼许三多的拖鞋只露出一半,那么一瞬间,他给了自己的猜测一个肯定。
 深蓝色的塑料拖鞋,上面还汲着水,吱吱呀呀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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